Published on

如流水般过去的几个月

Authors

1. 凌晨四点半的冷风

每天凌晨四点半,闹钟一响我就直接从被窝坐起来。
为了不吵醒阿姨们,我晚上根本不穿睡衣睡觉,工服工裤也等到更衣室穿,闹钟一响两三分钟内穿鞋、拿好下班后的换洗衣物轻手轻脚下阁楼。
宿舍里其他人还在打呼,我已经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
没有太阳,只有路灯,大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冷空气直往鼻孔里钻。
这段路是我一天里最难受的时候,难受到连多呼吸一口都嫌疼。
可奇怪的是,进了后厨搬了几个烤盘、烤箱一热,我又活过来了,像被强制重启的机器。

食堂的伙食其实还不错,就是我自己像吃自助一样不加节制。
短短三个月胖了十多斤,来到我一个从未有过的数字。
镜子里的脸圆了一圈,我盯着自己苦笑。
阿姨们倒是一个劲安慰我:“不胖,脸小不显胖。”她们有的吃东西也不克制,苦熬一天,吃可能是唯一能苦中作乐的事了。
我懂胃不是垃圾桶的道理,可每次总忍不住想尝尝不同菜品,而且结束从不浪费粮食。

刚来的第一周,下班回宿舍倒头就睡,十一点睡,四点半醒,中间那点时间连手机都不想刷。
晚班阿姨十二点多回来,推门灯一开就开始聊天,大多是蛐蛐别人的闲话。
我庆幸自己听不懂江苏话,只能听见一串含糊的音节,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那时候宿舍六个人,三天两头吵架,吵完又和好,和好又吵,循环得像连续剧。
后来人一个接一个走,吵架的声浪小了下去,剩下我们几个留守的,反而成了最安静的同盟。

2. 创造力枯死的那一天

前几周的一个晚上,我难得没直接睡死过去。
洗完澡回到宿舍,擦着头发,心血来潮想试试新出的 Gemini 3,准备写个东西让生活更条理清晰,类似随机应变灵活的计划表 我甚至把需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特别好上手。

结果坐到电脑前,手指放上去,脑子却像死机了一样。
空空荡荡,一个字都敲不出来。
我盯着光标一闪一闪,忽然就慌了。
那种慌不是“今天没灵感”,而是“好像以后都不会再有灵感了”的恐惧。
我把电脑合上,躺回下铺,盯着空荡荡的上铺床板,心里空得能听见回声。
那一刻才意识到:我最引以为傲的“创造力”,在这几个月的搬面粉、称黄油、贴日期标签、打包袋里,一点一点被磨成灰了。
没有价值感,像被掏空了壳。

3. 深渊悄悄靠近

阿姨们渐渐把我当我自己人。
有些事不再避着我,有些话开始半开玩笑地往我这边带。
我笑着说“先学技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
深渊在朝我招手,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就跑。

周边的人对我好得过分,因为我偶尔能多塞给他们剩面包、饼干。
人员流动大得离谱,这个月还在后厨一起开玩笑的,下个月就提桶跑路。
我从上铺换到下铺,生活便利了一点,可澡堂还是要走七分钟,洗完澡头发湿湿的再吹着冷风走回来。
洗衣机坏了几年没人修,冬天厚衣服手搓到没有力气拧干,时间浪费在这里没有意义。
我无数次想走,可不久前原料没贴标签被抓包,师傅替我签了三百块罚单,听说他对我这个徒弟还算满意。 听说甲方下个月可能换承包商,我又想再等等。
等来等去,等成了这里最熟练的动作。

4. 我要不要一辈子做烘焙

能接受,但真的谈不上热爱。
我现在主要做纸杯蛋糕、抹面、打包、写日期、给档口打餐,轻松但重复。
烤箱“叮”一声的时候,我心里只有“又做完一个”的空洞,没有成就感。
曾经的 FIRE 计划、30 岁前退休的豪言,如今听起来像平行世界的笑话。
加密那场戏剧性的归零已经翻篇,杠杆的伤口也结了痂。
我现在连明年要去哪都没想清楚,更别提 30 岁。

5. 公园里的一小时真空

今天休假,我一个人溜达到附近公园,找了个最僻静的长椅坐下。
阳光穿过银杏叶,斑驳地洒下来,风一吹,满地金黄。
我盯着风摇树的叶子,被那种宁静致远的感觉吸住了。
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去当道士吧。
深山、青灯、古刹,不用再出卖时间和尊严去换几千块工资。
念头刚起,又被自己笑了:我连凌晨的冷风都嫌刮脸,还当什么道士。

接着又想:要不干脆出国打工?
新西兰农场、澳洲肉厂、加拿大仓库,听说技术蓝领一年能攒三十万。
刷到荒野求生视频,我甚至觉得自己也能行,我忍耐力强得可怕,别人早炸了我还能面无表情。
有人说我像机器人,我反而有种被认可的荒诞快感。

小时候了解过熵增,看过不少动物纪录片,我把别人的情绪爆发理解成体内激素、微生物、熵值到了临界点。
网上教的“释放攻击性”对我没用,我只会把情绪压成一块冰,藏在胸口最深处。
这样活着,不算美好,但至少还在用力。

6. 脆弱的缝隙

健身房月卡到期了,下周去别家办次卡,一周两次,减脂不能再拖。
英语发音还剩六节网课,得张嘴练了,国外技术蓝领工资高,可第一步永远迈不出去。
温饱勉强解决后,精神空虚用什么填?对家乡的思念又用什么填?

每次想退缩,我就觉得自己脆弱得可笑。
拖着一副躯壳把任务一一完成,就是生活的全部吗?
好孤独。
好想现在就有一个空间门,唰地冲回家,扑到床上抱着我的猫,把脸埋进它软乎乎的肚皮,听它咕噜咕噜的心跳。
灵魂快飘走了,我赶紧起身,快步小跑在林荫道上,让阳光扫过脸颊,逼自己别再想下去。

7. 我必须得输出点什么

因为一旦停下来,我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证据。
哪怕只是写下这几千字的碎碎念,哪怕没人看,哪怕明天醒来还是四点半起床搬烤盘、称东西。
我也得先证明:
我还在这里,我还没被染缸完全吞掉。

此刻是 2025 年 11 月 30 日下午三点十七分。
阳光很好,风很轻,银杏叶沙沙响。
我坐在长椅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下一个又一个字。
写完这句,再写下一句。
就这样,硬生生把自己从深渊边上拽回来一点点。